第五百五十一章 理想主义的黑客
总体来说，这帮黑客大爷从“人”的角度来说并不难对付，也有着虚荣心、名利心，只是多了一份傲气和维护“自由”的自我满足。
除此之外，他们对人情交往也没有秀则想象的那么糟糕，或者说压根和他想象中的“孤僻技术宅”完全不同，他们之间也有社交和正常的人际交往，而且也不乏高情商者。
比如说在庆功宴上，一个看上去比较老成，但秀则依然无法确定岁数的黑客就端着酒向秀则走了过来。
“我们已经决定换一个新的暗网了。”他告诉秀则说，“尽管非常感谢您的招待，但它现在已经不再安全，所以...”
“哦，好。”秀则依稀记得他的代号叫“库巴”：“记得到时候把新的地址告诉我，并且发给我一个权限，库巴先生。”
“......”库巴被秀则的厚脸皮秀了一脸，一时间也有些无言。
我们更换暗网的原因难道你自己不清楚吗？
“我想，人与人之间保持一定的距离会让我们显得更加亲密。”他婉拒道。
“可以后我该怎么联系你们呢？”秀则反问。
“我们可以将以前的地方改成一个留言板，这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了。”
“但你们的讨论我不能参与。”秀则摇晃着自己的酒杯，“这样的话，我还不如到‘捉虫悬赏’上去发表悬赏。”
库巴没有否认秀则的这一说法：“没有办法，我们必须保证自己内部的纯洁，其实小丹尼这次已经坏了规矩，要不是这个项目看着确实像是这么回事，我不会过来。”
“哦？原来我还能得到大家的认可。”秀则奇道。
“主要是那个电力币非常符合我们的理念。”库巴解释道，“本来我是寄希望于比特币的，但后来发现它的存在不过是为了金融概念的炒作，并且因为本身没有价值和紧缩的原因，只能沦为资本的玩物，所以后来就放弃了对它的关注。”
“但电力币？”
“它和比特币不一样，是和能源进行挂钩的，本身是‘电力’的一个具象符号。而且由于人类的技术在不断进步，能源的价格肯定会越来越便宜，这也使得这种货币具有了通货膨胀的性质，而且同样不可监管，这很重要。”
“为什么一定要强调不可监管呢？”秀则问。
“互联网必须是混沌的，自由才能够真正生效，不然我们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滑向垄断的前景。”
听了这话，秀则改变了原本倚靠在吧台旁的姿势，站直了。
“敬自由一杯...愿闻其详，互联网难道不是一个开放的地方吗？为什么您说...垄断？”
可能是因为小丹尼的影响，秀则在一开始还一度以为这帮黑客都是在利益面前没有什么立场的小毛贼，但后来他才发现有些不对。
在那帮小年轻四处乱跑的时候，秀则注意到这位库巴先生一直都在安静地考察着他们的项目，偶尔出声询问一下相关细节，比如日本电力政策的改革，还有光伏项目的电池、用电高峰期之类的问题，这让秀则多少有些刮目相看。
现在听到库巴郑重其事地谈起自己的理念，秀则突然变得很好奇。
库巴斟酌了一下语言，在确定秀则的英语水平能够听懂他意思的前提下，尽可能放慢了语速。
“虽然很不愿意说，但我们不得不承认，互联网的发展红利我们恐怕最多再吃10年。”库巴表情严肃：“但它不应该是现在这样的，它被我们的前辈所设计的目的就是为了互联和共享，它应该是一个公用的生产资料。”
秀则脑子很是反应了一阵子，才确定库巴所说的那个词确实是“生产资料”。
“您是说，垄断已经在互联网行业开始出现。”秀则用自己理解的方式复述了他的话。
库巴连连点头：“久世先生理解得很快，你看到了，像谷歌、脸书，还有一些其它的网络大企业之间，他们事实上已经完成了资源整合，正在向垄断的方向快速发展，还有一些依托互联网而生的大企业...他们甚至会联合涨价。
如果是十年前有人告诉我，自由的互联网会因为‘平台’的关系而实现垄断，我一定会嗤之以鼻，但现在我只有绝望。
我们‘匿名者’一直以来就是为了打破这种垄断而在努力，只是名声却被一群小毛贼和政客利用、破坏了，那些小毛贼只配被称为‘骇客’而不是‘黑客’。
你看，我其实自己也是一名软件工程师，有正经的工作，但我也向维基解密提供一些自己搞到的资料。”
久世秀则似有所悟：“所以，你们才希望搞出一套不受监管的货币体系，让互联网重新‘混沌’起来。”
“是的，唯有绝对的自由，才能让市场竞争理论和价格竞争发挥效果。”库巴坚定地说道。
一时之间，他颇有些殉道者的模样。
秀则连连摇头：“不，库巴先生。恕我直言，自由和混沌并不会让竞争更激烈，强者在发现竞争只会让他们共同毁灭后，他们只会联合起来，然后维持价格同盟。”
“？”
“比如电力币，您如果要求‘绝对自由’的话，那么就会出现这么一个结果——”
在库巴不解的目光中，秀则开始绘声绘色地描述起来：
“您去过石川县考察，知道那里有东丽、小松、日本精工之类的大企业，而且他们用电高峰都是在白天生产时，对吧？”
“没错，而且光伏发电的高峰期也是在白天。”库巴表示理解。
“假设我们的电力币系统已经投入市场，那么按照市场理论，居民在发电之后，应该会选择在一天之中价格最高的时候卖给企业，为了多赚一点钱。”
“嗯...如果是我的话，我肯定会。”
“但从企业的角度来说，他们肯定会选择最便宜的电力币来购买。”秀则继续启发道。
“等等！”库巴打断了他：“但这些企业必须在白天进行生产，如果让工人夜班，他们会付出更多的加班费和夜班费，在用电高峰期买电，这是不可避免的支出。”
“但双方的实力并不对等。”秀则冷静地说，“企业可以在内部装设电池，只在低价时购买电力币，而居民一旦发现没人购买电力币，他自己一定会降价。而且...”
“不不不，装设电池费用巨大，只要成本不划算，企业就不会这么做...你刚才想说什么？”
秀则转了个口风：“好吧，那就先不考虑电池问题...如果库巴先生现在是小松机械的采购部门，今年采购一度电的平均价格是40円，上面压下了kpi，要求您今年将电力采购成本降低5%，您会怎么做？”
“我会告诉老板这不可能。”
秀则耸了耸肩：“然后您就被辞退了，您家庭的财政出现了困难，您的全职太太被迫缩减生活开支，并且取消了旅游计划。您正在上高中的儿子很有可能因为付不起补习班的费用，考不进名校。”
库巴低声咒骂了一声“该死”后便仰起了头，开始认真思考了起来。
秀则则是一边喝着饮料，一边静静地等着他自己说出结论——因为他知道黑客都是一帮聪明人，逻辑思维能力都很棒。
过了一会，库巴似乎想到了什么，并且说出了一个他本人不太喜欢听到的结论：
“那些居民...他们家里的电池容纳不了太多的电力，所以一旦满了，肯定会有人降价出售，因为就算是便宜卖了，也总要好过没人买...”
“所以？”
“所以我会和石川县其它工厂采购部门的人约出来喝一杯，约定好‘高于38日元的电力币我们一律不收购’，以压低市场价格，他们也有kpi，所以会答应的。”
“您真是个天才！”秀则的语气中不知道是揶揄还是什么。
库巴咬着自己的下嘴唇，开始思考该如何破解这个困局。
“我们...得想办法破解这个‘价格同盟’，他们这和那些互联网大企业如出一辙。他们会一直压榨普通居民到无利可图的极限，将电力币带来的红利都吃到他们自己的嘴里。”
秀则叹了口气：“是啊，所以我才希望市场中有一个‘神秘买家’，以39日元的价格收购所有的电力币——他一方面能维持价格，确保新技术的红利能在居民和企业之间进行合理分配，第二就是能够让那些居民为了获取更大的投资收益率，从而不断地对产品进行更新换代，再反过来敦促光伏企业进行技术迭代、提高生产力、生产效率。”
库巴皱起了眉头：“听起来这像是一个社会主义政府会干的事，但组成政府的人却也只会考虑自己的利益，他们并不可靠。”
“是啊，公权力人人都需要，但又都不希望有私心的人掌握公权力。”
“等等！”库巴突然想到了什么：“你的‘和能’...难道想要充当的就是这么一个‘神秘买家’吗？”
“可惜，我也只能控制自己尽量做到公平的分配，但我不能保证我的继承者公平分配。”秀则耸肩道。
“但我们可以往系统里添加这么一段代码！”库巴激动了起来，“根据企业和居民利润进行相关大数据的统计，进行合理定价后再进行倒卖！只要0.01%的利润！人都是不可靠的，只有冷冰冰的程序才是！”
好家伙，您就是“机械正义主义者”？
秀则想吐槽，但他不知道该怎么用英语说这段话。
库巴也没有管他，而是径直来到了庆功会中央。
“兄弟们，都别喝了！他妈的都给我过来，还有活要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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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说在庆功宴上，一个看上去比较老成，但秀则依然无法确定岁数的黑客就端着酒向秀则走了过来。
“我们已经决定换一个新的暗网了。”他告诉秀则说，“尽管非常感谢您的招待，但它现在已经不再安全，所以...”
“哦，好。”秀则依稀记得他的代号叫“库巴”：“记得到时候把新的地址告诉我，并且发给我一个权限，库巴先生。”
“......”库巴被秀则的厚脸皮秀了一脸，一时间也有些无言。
我们更换暗网的原因难道你自己不清楚吗？
“我想，人与人之间保持一定的距离会让我们显得更加亲密。”他婉拒道。
“可以后我该怎么联系你们呢？”秀则反问。
“我们可以将以前的地方改成一个留言板，这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了。”
“但你们的讨论我不能参与。”秀则摇晃着自己的酒杯，“这样的话，我还不如到‘捉虫悬赏’上去发表悬赏。”
库巴没有否认秀则的这一说法：“没有办法，我们必须保证自己内部的纯洁，其实小丹尼这次已经坏了规矩，要不是这个项目看着确实像是这么回事，我不会过来。”
“哦？原来我还能得到大家的认可。”秀则奇道。
“主要是那个电力币非常符合我们的理念。”库巴解释道，“本来我是寄希望于比特币的，但后来发现它的存在不过是为了金融概念的炒作，并且因为本身没有价值和紧缩的原因，只能沦为资本的玩物，所以后来就放弃了对它的关注。”
“但电力币？”
“它和比特币不一样，是和能源进行挂钩的，本身是‘电力’的一个具象符号。而且由于人类的技术在不断进步，能源的价格肯定会越来越便宜，这也使得这种货币具有了通货膨胀的性质，而且同样不可监管，这很重要。”
“为什么一定要强调不可监管呢？”秀则问。
“互联网必须是混沌的，自由才能够真正生效，不然我们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滑向垄断的前景。”
听了这话，秀则改变了原本倚靠在吧台旁的姿势，站直了。
“敬自由一杯...愿闻其详，互联网难道不是一个开放的地方吗？为什么您说...垄断？”
可能是因为小丹尼的影响，秀则在一开始还一度以为这帮黑客都是在利益面前没有什么立场的小毛贼，但后来他才发现有些不对。
在那帮小年轻四处乱跑的时候，秀则注意到这位库巴先生一直都在安静地考察着他们的项目，偶尔出声询问一下相关细节，比如日本电力政策的改革，还有光伏项目的电池、用电高峰期之类的问题，这让秀则多少有些刮目相看。
现在听到库巴郑重其事地谈起自己的理念，秀则突然变得很好奇。
库巴斟酌了一下语言，在确定秀则的英语水平能够听懂他意思的前提下，尽可能放慢了语速。
“虽然很不愿意说，但我们不得不承认，互联网的发展红利我们恐怕最多再吃10年。”库巴表情严肃：“但它不应该是现在这样的，它被我们的前辈所设计的目的就是为了互联和共享，它应该是一个公用的生产资料。”
秀则脑子很是反应了一阵子，才确定库巴所说的那个词确实是“生产资料”。
“您是说，垄断已经在互联网行业开始出现。”秀则用自己理解的方式复述了他的话。
库巴连连点头：“久世先生理解得很快，你看到了，像谷歌、脸书，还有一些其它的网络大企业之间，他们事实上已经完成了资源整合，正在向垄断的方向快速发展，还有一些依托互联网而生的大企业...他们甚至会联合涨价。
如果是十年前有人告诉我，自由的互联网会因为‘平台’的关系而实现垄断，我一定会嗤之以鼻，但现在我只有绝望。
我们‘匿名者’一直以来就是为了打破这种垄断而在努力，只是名声却被一群小毛贼和政客利用、破坏了，那些小毛贼只配被称为‘骇客’而不是‘黑客’。
你看，我其实自己也是一名软件工程师，有正经的工作，但我也向维基解密提供一些自己搞到的资料。”
久世秀则似有所悟：“所以，你们才希望搞出一套不受监管的货币体系，让互联网重新‘混沌’起来。”
“是的，唯有绝对的自由，才能让市场竞争理论和价格竞争发挥效果。”库巴坚定地说道。
一时之间，他颇有些殉道者的模样。
秀则连连摇头：“不，库巴先生。恕我直言，自由和混沌并不会让竞争更激烈，强者在发现竞争只会让他们共同毁灭后，他们只会联合起来，然后维持价格同盟。”
“？”
“比如电力币，您如果要求‘绝对自由’的话，那么就会出现这么一个结果——”
在库巴不解的目光中，秀则开始绘声绘色地描述起来：
“您去过石川县考察，知道那里有东丽、小松、日本精工之类的大企业，而且他们用电高峰都是在白天生产时，对吧？”
“没错，而且光伏发电的高峰期也是在白天。”库巴表示理解。
“假设我们的电力币系统已经投入市场，那么按照市场理论，居民在发电之后，应该会选择在一天之中价格最高的时候卖给企业，为了多赚一点钱。”
“嗯...如果是我的话，我肯定会。”
“但从企业的角度来说，他们肯定会选择最便宜的电力币来购买。”秀则继续启发道。
“等等！”库巴打断了他：“但这些企业必须在白天进行生产，如果让工人夜班，他们会付出更多的加班费和夜班费，在用电高峰期买电，这是不可避免的支出。”
“但双方的实力并不对等。”秀则冷静地说，“企业可以在内部装设电池，只在低价时购买电力币，而居民一旦发现没人购买电力币，他自己一定会降价。而且...”
“不不不，装设电池费用巨大，只要成本不划算，企业就不会这么做...你刚才想说什么？”
秀则转了个口风：“好吧，那就先不考虑电池问题...如果库巴先生现在是小松机械的采购部门，今年采购一度电的平均价格是40円，上面压下了kpi，要求您今年将电力采购成本降低5%，您会怎么做？”
“我会告诉老板这不可能。”
秀则耸了耸肩：“然后您就被辞退了，您家庭的财政出现了困难，您的全职太太被迫缩减生活开支，并且取消了旅游计划。您正在上高中的儿子很有可能因为付不起补习班的费用，考不进名校。”
库巴低声咒骂了一声“该死”后便仰起了头，开始认真思考了起来。
秀则则是一边喝着饮料，一边静静地等着他自己说出结论——因为他知道黑客都是一帮聪明人，逻辑思维能力都很棒。
过了一会，库巴似乎想到了什么，并且说出了一个他本人不太喜欢听到的结论：
“那些居民...他们家里的电池容纳不了太多的电力，所以一旦满了，肯定会有人降价出售，因为就算是便宜卖了，也总要好过没人买...”
“所以？”
“所以我会和石川县其它工厂采购部门的人约出来喝一杯，约定好‘高于38日元的电力币我们一律不收购’，以压低市场价格，他们也有kpi，所以会答应的。”
“您真是个天才！”秀则的语气中不知道是揶揄还是什么。
库巴咬着自己的下嘴唇，开始思考该如何破解这个困局。
“我们...得想办法破解这个‘价格同盟’，他们这和那些互联网大企业如出一辙。他们会一直压榨普通居民到无利可图的极限，将电力币带来的红利都吃到他们自己的嘴里。”
秀则叹了口气：“是啊，所以我才希望市场中有一个‘神秘买家’，以39日元的价格收购所有的电力币——他一方面能维持价格，确保新技术的红利能在居民和企业之间进行合理分配，第二就是能够让那些居民为了获取更大的投资收益率，从而不断地对产品进行更新换代，再反过来敦促光伏企业进行技术迭代、提高生产力、生产效率。”
库巴皱起了眉头：“听起来这像是一个社会主义政府会干的事，但组成政府的人却也只会考虑自己的利益，他们并不可靠。”
“是啊，公权力人人都需要，但又都不希望有私心的人掌握公权力。”
“等等！”库巴突然想到了什么：“你的‘和能’...难道想要充当的就是这么一个‘神秘买家’吗？”
“可惜，我也只能控制自己尽量做到公平的分配，但我不能保证我的继承者公平分配。”秀则耸肩道。
“但我们可以往系统里添加这么一段代码！”库巴激动了起来，“根据企业和居民利润进行相关大数据的统计，进行合理定价后再进行倒卖！只要0.01%的利润！人都是不可靠的，只有冷冰冰的程序才是！”
好家伙，您就是“机械正义主义者”？
秀则想吐槽，但他不知道该怎么用英语说这段话。
库巴也没有管他，而是径直来到了庆功会中央。
“兄弟们，都别喝了！他妈的都给我过来，还有活要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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