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窦_金丝雀娇养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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疑窦

  寝房中,阿绮目中水光已隐退而去,正立于屏风后,由翠微替她更衣。

  单薄春衫褪下,露出其间掩盖的玲珑身躯,于室内沉沉暮光中,泛出珍珠般洁白的光泽。然通体的雪白,却因手腕一处淤红,令人倏忽心疼怜惜。

  翠微蹲下|身抚着那处,惊问道:“女郎,这是怎么回事?今日在寺中,可遇了什么事?”

  阿绮一愣,垂眸望去,方想起白日与郗翰之和萧明棠二人的纠缠,下意识抽手,轻轻扭动皓腕,道:“不小心伤了,无碍,早已不觉疼了。”

  她这一身肌肤,本就极易磕碰淤青,平日若贪睡,稍不留神,也会因床榻被衾不够柔软而留下几道红痕,是以翠微闻言,未再追问,只继续替她披上纱衣,自嘟囔着至架子间寻来化淤的药膏替她敷上。

  墨绿的药膏带着淡淡的沁凉,透过腕间肌肤悄然传递,令阿绮胳膊间起了一层细小颗粒。

  她颤了颤,再度忆起禅房中,少年天子那张白皙却阴郁可怖的面庞,恐惧间,竟隐隐生出几分疑云。

  从前因种种原因,她从未深思,然今日看来,却觉那同泰寺中,颇多怪异。

  她隐约想起幼年时,曾听宫人说起,她的母亲庐陵大长公主,便是在怀着她时,与时为皇后的苏后一同入同泰寺进香,却不慎跌倒,导致当夜难产,拼尽全力将她这个女儿生下后,便溘然长逝。

  因这一事,她自记事后,有数年都对那座皇家寺院颇为抗拒。然因居苏后膝下日久,屡屡随她出入寺中,方渐渐习惯,不再多思。

  可萧明棠不同。他对同泰寺的抗拒,自幼年至成年,仿佛从未减弱,反而与日俱增。

  阿绮记得,幼年时,萧明棠不过是因恐惧寺中形态各异的高大佛像,而时常哭闹,可至后来将她囚在浮屠中,他幼时单纯的恐惧,已尽数化作憎恶与痛恨。

  他的憎恶,与苏后的热衷,截然相反,可母子两个,似乎谁也不愿妥协……

  阿绮正凝眉深思,便听戚娘在外低道:“女郎,阿萱娘子派的人已至,可要入内来见?”

  “令他进来吧。”

  阿绮起身至外间,笼好衣襟,才端坐至榻上,便听一阵沉稳而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抬眸,便见一面方耳阔的高大壮汉立在近前,一身内敛武气,冲她拱手道:“仆谷梁,愿为夫人效命。”

  谷梁本是孙宽手下,多年来行走南北方之间,与三教九流之人皆打过些交道。

  去岁会稽生变乱后,孙宽为护崔萱安全,便暗中派了十余人,个个沉稳可靠,办事妥帖,长留崔萱身边,一来可为侍卫,二来则可供驱策,谷梁便是其中一个。

  阿绮如今出嫁,身边贴心之人,只翠微与戚娘等妇人,限于宅院之内。在外虽有不少仆从,可皆是崔家旧仆,待她这个从小在宫中长大的女郎,未必十分忠心。

  崔萱得知此事后,便主动将谷梁等五人遣至她身边,教她在外时,有个可靠之人办事。

  阿绮笑着令翠微替他设榻斟茶,道:“足下请饮茶。听阿秭说,足下家中还有一幼弟,不过十岁,若不嫌弃,可领入府中来,我可请人教导他读书识字,习骑射之术。其余几人之亲眷,也皆可送入府中,我自会命人照料。”

  谷梁忙躬身道:“若能如此,多谢夫人,梁感激不已,日后为夫人效命,定竭尽全力,肝脑涂地。”

  阿绮笑着摇头:“足下不必如此,既是替我办事,我本也该厚待足下。”

  说着,她略一思忖,忽而压低声道:“眼下,的确有一事,需请足下替我寻人打听。”

  谷梁忙洗耳恭听。

  “我想知晓,同泰寺中那位道远大师,与太后之间,到底有何隐秘。”

  谷梁一愣。

  阿绮知此事困难,不由问:“足下可是觉为难?”

  谷梁思忖道:“不瞒夫人,仆愿尽力一试,只是能否办到,实不敢保证。”

  ……

  却道谢夫人携崔萱自同泰寺归府后,便迫不及待将寺中周夫人与阿绮之言,向崔淮一一叙述。

  崔淮听罢,气急败坏,直觉孙宽之事有辱门第,不由分说,便将妹妹唤来,狠狠训斥,末了,一面又责阿绮心思不善,一面急着要趁太后命人来游说前,先将孙宽驱出建康城去。

  然而苏家早有防备,主动将孙宽请为宾客,令其无可趁之机。

  非但如此,先前有意与崔淮结亲的几家,不论是士族高门,还是皇亲贵戚,皆不再与之交通。

  如此不过两日,已教崔淮自起初的愤怒与不满,变做惴惴不安。

  崔家虽有声望,可至他这一辈,却已无身居高位者,如今之形势,显然除苏裕刻意为之外,亦有太后暗中的意思,令人人都逼着他,不得不将妹妹嫁给那寒门武人。

  他思来想去许久,终只能忍下心中不满,命夫人往钟山脚下,郗翰之的府邸走一遭。

  ……

  钟山府中,阿绮正闲庭信步,领谢夫人于曲水边赏景。

  今日日色甚好,她立凉亭中,指着蜿蜒的潺潺流水,道:“堂嫂不知,此水引自昆明湖。昆明湖虽距此不远,可要引水至此,也着实不易,颇费了我许多功夫。”

  谢夫人在旁听着,始终心不在焉,一心只想着崔萱之事。

  她耐着性子随阿绮在庭中走了一圈,见她仍毫无停下说正事的意思,终是忍不住驻足打断:“阿绮,堂嫂今日前来,实则有一事相求。”

  阿绮面色一滞,心知她定是要说堂姐的婚嫁之事,遂只微笑着引她入正厅坐下,又亲自斟茶奉上,道:“阿绮知晓,堂嫂是否想令我入宫去,想太后求情,好教阿秭不必嫁给那孙参军?”

  谢夫人一愣,未料她先前绕了那样久,此刻却突然这般直接,待回过神来,忙点头道:“正是此事!孙宽此人实在不识好歹,仗着有苏家的袒护,竟将主意打到阿萱身上。”

  说罢,谢夫人有意靠近些,拉着她的手道:“咱们崔家在你的婚事上,已教苏家算计了一遭,此次阿萱议亲,觉不能教她也嫁个寒门武人。阿绮,堂嫂素知你姐妹二人情谊深厚,你定也不忍教你阿秭下嫁,对不对?太后待你从来亲如母女,我与你堂兄,便是想教你去求一求太后,咱们家的门第,实在不容再辱没了。”

  她一番话说得语重心长,却教阿绮想起自己与郗翰之成婚前的种种。

  这桩婚事,自她父亲过世后,崔家便再无人提过,崔淮等因她的身份尤贵,亦曾起过悔婚的心思。

  若无东南那场战事,只怕她此时还待字闺中。

  当初,是尚书令苏裕,自东南战事起后,有意令郗翰之领北府兵南下平叛,为笼络他,便旧事重提,以家国安危与崔恪峤之一世英名为由,令崔家不得不嫁,就连太后,也不过是起初担忧身份悬殊,待战事愈紧时,便再无二话。

  崔淮打心眼里便瞧不起寒门庶族,因而对此始终耿耿于怀,至亲妹妹崔萱的婚事,哪怕将她嫁给士族中声名狼藉者,只要对他的仕途有利,也在所不惜。

  高门世家的女子,若无父兄着意的关爱,大抵都只能做稳固家族地位的一枚棋子。

  阿绮望着谢夫人满是迫切的面容,缓缓抽回手,摇头道:“堂嫂,此事恕阿绮不能相帮。”

  “正是因我与阿秭情谊深厚,才不愿看着她再嫁一个如王内史一般的郎君。”

  谢夫人面色一僵,已隐隐有不悦,然念着此来的目的,仍忍着不满,道:“阿绮,你堂兄可是阿萱亲生的兄长,如何会害她?你放心,这一回,嫂嫂定嘱咐他,要给阿萱在士族中寻个妥帖可靠的人家,不教她受半点苦。”

  阿绮不为所动,坚定道:“堂嫂,这世上,当再没有比孙参军待阿秭更好的人了,即便是您与堂兄。”

  谢夫人见她如此,到底压抑不住怒火,深深吸气,起身愤然道:“阿绮,嫂嫂难得亲自来求你,你何至于如此不留情面?”

  阿绮面上笑意不减,出口的话却丝毫不退让:“事关阿秭终身,恕阿绮不能如此。”

  谢夫人见她斩钉截铁的模样,心知再无回旋余地,一时气得失了分寸,霍然起身,立在屋中,怒指她冷笑道:“好啊,阿绮,你一人嫁了个寒门竖子,侮辱了我崔家的门庭,如今要拖着阿萱也与你一道吗?当年叔父于朝中沉浮十余载,方令我崔氏有如今之地位,你难道要望着他一手创下的家业,毁于一旦吗?”

  提起父亲,阿绮方才的笑容也陡然消失。

  她搁下手中茶杯,敛袖冷道:“堂嫂此言,似有不妥。崔氏之门庭,非朝夕之间,便能如今日一般,也非一日之间,便会毁于一旦。我父亲生前,最是不喜以门第论高低者,他也曾说过,所谓名士风流,无关出身,只在乎坦荡风度间。若我崔家子弟皆能如父亲与伯父当年一般,则崔氏兴盛百年,绝非难事。反之,若目光短浅,只思以联姻巩固地位,则崔氏之衰,不远矣。”

  如此直言不讳,已近乎直指崔淮昏聩,以亲妹妹的终身换取眼前的利益。

  谢夫人已是气得目眦欲裂,伸手指着她好半晌,方喘着粗气道:“你——你这不肖女,合该嫁给郗翰之那等腌臜之人!”

  阿绮已失了与之辩驳的性质,只静静起身,冲谢夫人微微躬身道:“阿绮此处,大约已配不上崔家的门第了,堂嫂请回吧。”

  谢夫人气急败坏,只觉不甘心,连素日维持的世家风度也抛去大半,咬牙切齿道:“我瞧你,当真是入了寒门,连敬重亲长也忘了,竟连我这嫂嫂,也敢这般驱赶!”

  屋中仆从等皆面面相觑,想不到有一日,素来以世家高门自诩的谢夫人,也会变得如市井妇人一般蛮不讲理。

  阿绮心中一阵厌烦与无力,正欲起身再言,屋门处却忽传来一道森冷低沉的嗓音:“我郗家寒门,容不下夫人,若不想我亲自相送,夫人这便请回吧。”

  屋中人皆循声望去,只见洞开的屋门处,郗翰之逆光而立,已不知在外听了多久。

  他面色沉静,腰配长刀,一双寒意迫人的眼眸,正不善地盯着谢夫人,一眨不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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